英雄暮年，美人迟暮，最难堪

　　李作鹏胆大，人称“李大胆”；豪饮，人称“李烧锅”；右眼瞎，人称“李瞎子”；

　　李作鹏身材高大，衣着随便，性格豪爽，说话直率。虽坎坷沦落，仍高傲自大，语出不逊；

　　李作鹏晚年喜书法，自谓不临帖不临碑，不摹柳不摹颜，随心所欲，龙飞凤舞，名之为“李体”；

　　李作鹏出狱后，即书写岳飞《满江红》条幅挂于房间，愤然说：“我16岁参加红军，革命了一辈子，不但血是红的，从头到脚都是红的，骨头里也是红的！”

　　张思之律师回忆起当年审判李作鹏时，李说：还是那句话，是我的，我决不推。 　　20之年后，在与张律师的谈话中，李作鹏不经意间冒出一句：“老实说，当年红军过草地，不是我，也难。” 　　我一向自以为看过一点战史，却听不懂他这话的含义，于是追问：“怎么回事？”

　　他可能有点动情，击打着我的腿，说：“那时，敌人分兵几路，围截，围攻，围剿，他们想怎么打，怎么搞死红军，不是我破译了他们的密码，对他们的行动了如指掌，怎么走得出草地？”

　　说完，把头扬起，似在回味当年情景。

　　李作鹏是破译密码的行家，端详他此时神态，依稀能见他草地突围14年之后，在辽西战场围堵廖耀湘兵团，终致其全军覆没的情景。这位当年四野六纵的司令，年仅34岁。

　　李作鹏对律师说在写回忆录，张律师问，该怎么样写林彪？

　　李作鹏说：“实事求是，我从来不信那一套：说一个人好，比香花更香；说一个人坏，比狗屎还臭！”

　　政治斗争是残酷的，但是做为一名军人，我尊重和敬佩李作鹏将军。

　　李作鹏好酒，有酒必喝，喝酒必醉。若无酒，骂人更甚。所以部队若缴获酒，必先送李。

　　年夏，东野部队由四平败退至吉林舒兰。部队刚宿营，李作鹏即与苏静、何敬之等人摆酒豪饮。

　　林彪撞见了大怒，说：“现在什么时候，你们还在醉生梦死？部队搞得乱七八糟，你们也不心急！电台还没架线，你们也不管！”说罢奋臂掀翻酒桌。李作鹏时任东北民主联军前方总部参谋处处长。

　　李作鹏说，林彪发那么大的火其实并不是针对喝酒。当时的实际情况是，参谋处有一侦察科长投敌了。他一投敌，我军的行动情况，敌人弄得一清二楚，我们退长春，敌人紧跟到长春，退吉林，敌人紧跟到吉林，林彪怎能不发火？

　　自此林彪与李作鹏不和。不久，李作鹏被调离东北民主联军总部，任一纵副司令兼参谋长。

　　刘亚楼因此“横空出世”，担任东北民主联军参谋长。

　　李作鹏精明强干，指挥果断，火气来得快，脑子转得也快。

　　年10月24日，李奉林彪令，率东野六纵由彰武、新立屯掉头南下，强行军向台安急进，以堵截廖耀湘兵团南逃营口。

　　26日凌晨，李率前指随四十六团前卫营跟进，到达北宁线，于姚家窝棚遇敌。霎时，枪炮声大作。李披大衣凝视片刻，下令停止前进，阻击正面之敌。

　　当时接林彪来电：“继续前进，不要与敌纠缠。”

　　李作鹏回电：“敌人主力于此，我们就在这里打。”并命令部队迅速抢占厉家窝棚车站、半拉门、姜屯一线。

　　果如所料，廖耀湘已改变南出营口计划，决定东退沈阳，正遇将军阻击。

　　此役，李所部十六师及十八师，阻敌三个军之攻击，为辽沈战役全歼廖耀湘兵团立下首功。

　　我问李如何知敌之主力？李笑答：“枪声一响，便知到了。杂牌部队没有这么猛烈的枪炮声！”

　　李作鹏时任东野六纵副司令员兼十六师师长。

　　李作鹏说：辽西这一仗打得很惨烈，四十三军打掉了九个连队，每个连队只剩下七八个人，堵住了廖耀湘主力向沈阳撤退。电影《大决战》只写四十军胡家窝棚之战，而不写四十三军姚家窝棚之战，是不公平的。 　　年，第四野战军南下。李作鹏率四十三军势如霹雳，威震南国，直捣广西，生擒白崇禧主力第三兵团司令官张淦于广西博白。李作鹏说：“当时陶铸对我说，张淦被捉消息传来，林彪高兴得跳起来。”林彪向来严肃，不知跳起来是何动作？

　　解放海南岛，时任四十三军军长的李作鹏指挥部队渡海。部队乘帆船前进，中途风停，帆船无法前进。各部队纷纷请示：是否返回？李作鹏当机立断：“用橹摇，用浆划，只许进，不许退，退者军法严处。”四十三军船队继续奋勇前进，顺利登岛。

　　李作鹏事后说：“当时部队营以上才有电台，连以下各船根本无法联络，如何下命令返回？”

　　众人皆服之！

　　有人问李作鹏：“《大决战》中的林彪演的如何？”李答：“假林彪。”问：“罗荣桓呢？”答：“假罗荣桓。”问：“刘亚楼呢？”答：“假刘亚楼。”

　　李作鹏说：“罗荣桓不是那种人，他从来不会抬高自己，贬低林彪。若罗荣桓在世，此片肯定通不过。”

　　李作鹏又说：“写林彪的书大多数写得不像，只有张正隆的《雪白血红》好一些。”

　　李作鹏说林彪，“林彪性格内向，平时沉默寡言，但他说的话都是经过反复考虑的，一句是一句，能一下子抓住中心，抓住要害，没有大话、废话、空话、套话。在与林彪共事中，我看不出他有什么阴险的地方。”

　　李作鹏说，林彪作战谨慎细密，决策大胆果断。东北解放战争中，林彪决定的两次撤退都是正确的。

　　第一次是年11月，我军才进关，中央军委要求林彪在锦西打一仗，消灭敌人一两个师。林彪亲自到上下齐台观察我军与国民党军作战情况，觉得对方武器装备强，不能与之硬拼，提出了“忍、等、狠”的指导方针，果断下令部队撤退。

　　第二次是年5月18日，四平撤退前一天夜晚，林彪面无表情，召李作鹏说：“你，到四平东面去看看，到底怎么样？能不能守得住？”

　　当晚月亮很大，前方枪炮声渐稀疏，李作鹏直奔四平东面的塔子山阵地了解情况。下面的基层指挥员一致认为，不能再守下去了，再守下去，一部队要打光，二也守不住。东面守不住，而西面还在打，敌人就会包抄过来，西面部队也会被包围，甚至被吃掉。

　　李作鹏立即拍电报给林彪，陈述了“不能再打下去”的意见。是夜11点，林彪果断下令四平守军全线撤退。

　　刚进关时，毛泽东催着打几个大仗，在山海关、锦西打大仗，阻止国民党进军。

　　林彪看不能打，也不报告，就自管自撤了。打四平也一样，林彪撤退后才向中央报告：部队已于5月18日撤出四平。

　　在这两个问题上，历史证明，林彪是对的。

　　战争年代，决心撤退比决心进攻更难。

　　李作鹏出狱后落户山西太原。组织上要求他改名，将军不愿，经再三工作，才答应化名为“李明”；李作鹏说：“李明就是明人不做暗事。” 　　是时，李作鹏每月生活费多元，与年授衔时差不多。

　　李作鹏戏言，年一瓶茅台酒8元，元可买43瓶茅台酒，现在元只能买一瓶茅台酒。又说，现在的生活我也知足了，饭吃得饱，有房子住，有衣服穿；比起去世的烈士，比起中国的大部分农民，还是好得多。楼下有一工厂干部，夫妻俩工资加在一起连元都不到，生活更困难。

　　李作鹏晚年酷爱读书，尤喜读人物传记等军史党史作品。

　　读《毛泽东的私人医生》，李作鹏说：“毛泽东不可能那么干，我觉得毛泽东不是那种人。”

　　读香港出版的《谁杀了林彪》，李作鹏说：“胡编乱造！这本书骗得了别人，骗不了我，林彪是个什么样的人我还不知道！”

　　罗荣桓夫人林月琴，晚年编著了有关罗帅的三本书，送李作鹏征求意见。不料李作鹏竟在书上批道：“罗帅是伟大的政治家，不是军事家，在东北战场上，百分之九十以上的仗是林彪指挥打的。”

　　有人对李作鹏说，年中央军委就公布了33位军事家，罗帅名列其中，你怎么说他不是军事家呢？

　　李振振有词：“实事求是说，他是位政治元帅。抗日战争时在山东，我是参谋处处长，很多事情都是我处理完了再向他报告，特别是军事上的事。在东北，他身体不太好，军事上的事他过问不多。

　　“罗帅在四野口碑很好，他擅长政治工作，为人厚道，有长者之风。我们不能说一个人好，就什么都好；说一个人坏，就什么都坏。”

　　李作鹏晚年写了两部战争回忆录及两部“文革”回忆录，共万字。

　　有书商找他谈出书事，说：“必须改书名，方可出版。”

　　他说：“我李作鹏就是李作鹏，坐不改名，行不改姓。”

　　书商又说：“若不改名，只有送国外出版。”

　　他说：“不，我是中国人，决不到国外出书。中国能出就出，否则存给老鼠啃掉。”

　　书商摇首而退。

　　年7月，我（张思之）三次在山西太原采访李作鹏，年遂成此文初稿，并寄他审读。

　　年5月4日，李作鹏将修改稿寄回并致函：“你要写的我的逸事，恐怕目前不是时机，出版自由并无完全开放，可能发表不了。”不幸竟被言中。

　　年1月3日，李作鹏将军去世，新华社破例发布了消息，我终于再次将此稿重新整理出来。

　　此刻，夜深人静，斗转星移，往事如烟...

　　唯有将军当年赠送的“江河万古流”五字书法条幅仍醒目地摆在我的案头。（张思之）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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　　李作鹏，年出生于江西吉安一个农民家庭,16岁参加工农红军，从此开始了长达41年的戎马生涯。李作鹏参加过抗日战争、解放战争，当过侦查科长，也当过参谋长，还当过野战军军长，指挥过作战。

　　建国后，李作鹏任副总参谋长兼海军第一政委。年被授予中将军衔；年，在中共党的第九届代表大会上，他还当选中央政治局委员，同时还被选为中央军委委员；年“9·13”事件发生以后，李作鹏被停职调查，并被开除党籍，最后被判入狱17年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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　　编后语

　　逆境见真人，曲折出思想。

　　一般而言，认识一个人，不能只看他一时一事，要看他一辈子。我们不妨换个思维，着重看这个人在曲折坎坷面前。尤其当他处于无望境地之时，他究竟说了些什么，又做了些什么，似乎更易接近他的心灵世界，更易认识这个人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。

　　李作鹏早年心脏病缠身，后半生遭遇巨大打击，为什么他还能创造95岁高寿的奇迹？李作鹏将军用他后半生的真写照，也是他最喜欢的四字格言“愈挫愈奋”，回答了他生命力顽强的秘诀。

　　李作鹏遭受的挫折，不是一年两载，而是38个春秋；不是一波三折，而是百转千回；不是伤筋动骨，而是近乎夭折。

　　尽管如此，他不仅做到了宁伤其身，不辱其格，也不夺其志；

　　更难能可贵、令人折服之处，在于他用百折不挠的行为诠释了自己“愈挫愈奋”的非凡人生。

　　 　　 　　 　　 　　 　　　东方红

　　 　　 　　 　　 　　 　　.10.15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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