天下收藏第一人张伯驹文玩保真

晚年张伯驹怀中抱着一只白猫

经济学家千家驹说:这几年,我参加的八宝山追悼会不知道有多少次了。很多人的悼辞上无一例外的写着“永垂不朽”。依我看,并非都能永垂不朽,真正的不朽者,张伯驹是一个。

中国文物鉴定委员会主任,中国书协名誉主席启功称赞他说:“前无古人,后无来者。天下民间收藏第一人。”

叶剑英、邓颖超、王震、谷牧等国家领导人送了花圈,赵朴初、夏衍、胡愈之、牛满江、刘海粟等二百多人送了挽联,五百多人参加了追悼会。

原中央党校常务副校长宋振庭送给张伯驹的挽联:

爱国家、爱民族,费尽心血不惜身家性命;重道义、重友谊,冰雪肝胆豪气万古凌霄。

其表弟李克非写了一首博得众口称赞的挽联,联云:

忆当年福全楼馆,粉墨登场演卧龙,步叔岩余韵,堪称干古绝唱;看近岁丛碧山房,群贤同观平复帖,附士衡骥尾,无愧万世留墨香。

张伯驹自挽:

历名山大川,对金樽檀板,满路花绿野堂,旧雨春风,骏马貂裘,法书宝绘,渺渺浮生,尽烟云变幻,逐鹿千年,何足道俊才,老词人浊世佳公子;认清冰洁玉,证絮果兰因,粘天草红豆树,离肠望眼,灵旗梦雨,泪帕啼笺,绵绵长恨,留秋碧传奇,求凰一曲,最堪怜还愿,为鹣鲽不羡作神仙。

章伯钧曾说:不论中国的文学如何发展,都不会再有张伯驹!

名士终成绝响。

张伯驹年从袁世凯的陆军混成模范团骑兵科毕业,其后在军阀曹锟、吴佩孚、张作霖等部任职,曾任过提调参议。

不久后张伯驹毅然退出军界。

此后,他在诗词歌赋吹拉弹唱中找到了一方心灵净土。

非常之爱情

 

直接从年的那场爱情说起吧。

当时上海的天香阁,有一个艳名高帜红中透紫的妓女名叫潘妃。

潘妃,原名潘白琴,也叫潘慧素,也有人叫潘素

潘素年出生在苏州,前清著名状元宰相潘世恩的后代。其父潘智合是个纨绔子弟,家产被其挥霍一空。其母沈桂香系出名门,为潘素聘请名师,教其工女红、习音律、学绘画。潘素13岁时,母亲病逝,继母王氏将她卖到上海妓院。

因为长袖善舞,能写能画,弹得一手好琵琶,开口就是令人销魂的吴侬软语,潘素在上海妓院艳名四扬,当时上海妓院等级分明,潘素接待的,大多是身上刺龙画虎的黑社会中层干部,家中天天大摆花酒场,为此,潘素在自己的胳膊上也纹了一朵花,一朵摇曳在上海滩光怪陆离欢场上的花儿。

独占花魁的想法每个男人都有,于是一个叫臧卓的国民党中将出现了,很快与潘素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,潘素就要成为一个军人的爱妾。

于是张伯驹出现了。

这时的张伯驹家中有妻妾三房。

张伯驹娶原配夫人李氏时,只有十五六岁,李氏是安徽督军的千金,婚礼极为奢华,张伯驹的结婚礼服是黑呢子元帅服,领口、袖口和大襟都镶有一指多宽的金线,肩上有金线编织的肩章,裤缝处也镶有一指多宽的金线。

因李氏不能生养,就娶了二夫人邓韵绮,后又娶了三夫人王韵香。

张伯驹埋头自己的诗词爱好之余,在父亲张镇芳创办的盐业银行但任总稽核,每年到上海分行查两次账。

历史总是惊人的相似,总公司来人查账,来的还是老板的公子,自然无条件配合检查,紧张工作之余,饕餮盛宴之后,定会盛情邀请领导到某地放松一下。

年轻时的张伯驹与潘素

到此一游,解闷消愁。

于是,张伯驹遇见了潘素,在烟花柳巷。

两人一见钟情。

据科学日报报道,美国雪城大学教授斯蒂芬妮论证,一见钟情只需花费短短的0.2秒。

0.2秒后,张伯驹惊叹潘素为天女下凡,一曲幽幽琵琶后,张伯驹为潘素提笔写下一副对联:

潘步掌中轻,十步香尘生罗袜;

妃弹塞上曲,千秋胡语入琵琶。

当时的潘素名为潘妃,对联不仅嵌有“潘妃”两个字,而且巧用典故,用掌中作舞的飞燕、千里和亲的明君、步步莲花的潘妃(此潘妃是有来历的,自己百度)、罗袜香尘的洛神四大佳人来赞誉眼前的红颜。

潘素于是将国民党中将爱妾的身份抛之脑后,千言万语不多说,都在纤手拨弄琵琶的哀怨悲切中了。

郎有情,妾有意,但国民党中将臧卓自不会将名花易主。

于是潘素被软禁在西藏路汉口路的一品香酒店,只能以泪洗面。

张伯驹在上海人生地不熟,何况对方又是国民党中将,情虽难割舍,但不敢硬碰,于是找到自己的世交孙曜东,趁天黑买通看守潘素的卫兵,将潘素救了出来,在上海逗留一夜后,回到北京。

上海史专家熊月之在《老上海谈老上海》中称孙曜东是一个“不可多得的老上海”,“其曾富比陶朱,也曾穷若乞丐;与政府要人为伍,与大奸巨憝为邻;娶舞女为妻,与明星有染……”

台湾作家高阳的《粉墨春秋》中说孙曜东是“寿州相国”孙家鼐一家,他的父亲叫孙履安,是个老名士;还有个哥哥孙养农,跟袁世凯的东床快婿薛观澜都以研究余叔岩出名。孙曜东本人,介乎纨袴与篾片之间,由于拉紧了周佛海与新任“上海市长”陈公博的关系,得任具有市银行性质的上海复兴银行总经理。

孙曜东回忆说,当时救出潘素时,“潘妃已哭得两眼桃子似的。”

孙曜东又说:“我和臧卓后来见过面,大家心照不宣,一场惊险就这么过去了。”

这一年,张伯驹37岁,潘素20岁。

单从爱情的世俗角度来说,一个已婚男人,和一个欢场女子,应该都算是两个二流的爱情选手,但两个二流的人在一起,也能谈一场超一流的恋爱。所以,不要放弃那个让自己心跳的人,除了爱情本身,其余的都是浮云。

谁,执我之手,消我半世孤独;

谁,吻我之眸,遮我半世流离;

谁,抚我之面,慰我半世哀伤;

谁,扶我之肩,驱我一世沉寂;

张伯驹晚年写下一首《瑞鹧鸪》来追忆两人情定三生的那一刻:

姑苏开遍碧桃时,邂逅河阳女画师,

红豆江南留梦影,白苹风末唱秋词。

除非宿草难为友,那更名花愿作姬,

只笑三郎年已老,华清池水恨流脂。

据大多文章记载,张伯驹与潘素年正式结婚。

婚后两人携手登峨眉山,张伯驹写下一首《六州歌头.登峨眉山绝顶》:

相携翠袖,万里看山来。云鬓整,风鬟靘,两眉开,净如揩。独秀西南纪,镇梁益,通井络,齐瓦屋,蟠岷嶓,接邛崃。绝壁坪深洞古,神龙会、隐蓄风雷。听下方钟声,烟雾起芒鞋。飞瀑喧逐,挂丹崖。又神灯灿,佛光幻,卿云烂,锦霞堆。开粉本,图鳞甲,砌琼瑰,绝尘埃。玉立千峰回,银色界,雪皑皑。渺人海,笑万事,等飞灰。阴壑阳岩苍莽,看缥缈、双影徘徊。载将西阁笔,直上睹光台,一扫昏霾。

才子袁克文的艳情之词是写给无数的欢场女子,恨不能将爱洒满人间,而张伯驹的诗词中有关情的篇章只写给一位女子,就是潘素。

所以后人对“民国四公子”有这样的定论:

要找老公,选张伯驹;

要找情人,找袁克文;

要找知己,找张学良;

要找朋友,找溥侗。

逢年过节,张伯驹总会用诗词来表达对潘素的爱意,据说,潘素的生日为元宵节,张伯驹在这天曾为潘素写下一首《水调歌头?元宵日邓尉看梅花》,词云:

明月一年好,始见此宵圆。人间不照离别,只是照欢颜。

侍婢梅花万树,杯酒五湖千顷,天地敞华宴。主客我与汝,歌啸坐花间。

当时事,浮云去,尚依然。年少一双壁玉,人望若神仙。

经惯桑田沧海,踏遍千山万水,壮采入毫端。白眼看人世,梁孟日随肩。

张伯驹的词中更有这样的句子:

白首齐眉几上元,金吾不禁有晴天。年年长愿如今夜,明月随人一样圆。

齐眉对月,交杯换盏,犹似当年。红尘世上,百年余几,莫负婵娟。

白头犹觉似青春,共进交杯酒一巡。喜是团圆今夜月,年年偏照有情人。

所谓天定缘,心生分,这就是缘分。

有句很扯淡的广告词:如果你知道要去哪儿,全世界都会为你让路。

世事难料,张伯驹或许也不知道自己想去哪里,但人生苦短,总要与倾心之人共度,才不算辜负。他知道要把这个女人捧在手里,当一辈子的宝,两人一起慢慢变老。

于是,全世界让路,包括家中已有的三房妻妾。

潘素过往的那些坎坷,只是为了遇到这个男人。

一切都是浮云,烟消云散后,有个有情人站在身边,不离不弃,白首到老。

有人评说:潘素成全了张伯驹,张伯驹成就了潘素。

很多文章中说潘素21岁正式拜师开始学画,百度百科也是如是说。也有文章说潘素与张伯驹婚后开始学画,这两种说法之间有点时间差。潘素21岁应该是年,潘素与张伯驹结婚在年。

一年时间不短不长,不怕迟,就怕不来。

所以,比较合理的说法是潘素遇到张伯驹之后人生揭开新的一幕,纸墨笔砚五彩颜料蜂拥而至,将过去的胭脂旧色彻底覆盖。

著名作家、《苹果日报》社长董桥在《永远的潘慧素》一文中写道:“潘素跟过朱德甫、汪孟舒、陶心如、祁井西、张孟嘉学画,跟过夏仁虎学古文,家藏名迹充栋,天天用功临摹,画艺大进。”

在张伯驹的刻意培养下,潘素潜心观摩张伯驹珍藏的书画真迹,悉心钻研隋唐两宋工笔重彩画法,婚后与张伯驹走遍名山胜水,终成为著名的青绿山水画家。

青绿山水画:中国山水画的一种。用矿物质石青、石绿作为主色的山水画。有大青绿、小青绿之分。前者多钩廓,少皴笔,着色浓重,装饰性强;后者是在水墨淡彩的基础上薄罩青绿。

青绿山水技法始创于唐代,经数代画家发展传承,形成一种程式化的表现方法,学会容易学精极难。

天资聪慧的潘素做到了,尤擅长工笔重彩山水画,承继了细密严谨,金碧绯映的一派。

大画家张大千赞叹潘素的作品:“神韵高古,直逼唐人,谓为杨升可也,非五代以后所能望其项背。”

董桥文章中写有人看到潘素的作品惊叹:“怎么会画得那么高古,莫非隋朝唐朝和两宋的鬼魂都住他们家?”

 

大收藏家

是时候说说张伯驹的收藏了。

张伯驹的老朋友孙曜东回忆,虽然拥有偌大一份家业,但张伯驹在生活上朴素得令人难以置信,“不抽烟、不喝酒、不赌博、不穿丝绸,也从不穿得西装革履,长年一袭长衫,而且饮食非常随便,有个大葱炒鸡蛋就认为是上好的菜肴了。他对汽车的要求是,只要有四个车轮而且能转就行了,丝毫不讲派头。”

但买古字画,张伯驹却从不还价。

张伯驹在《丛碧书画录序》中自述道:“予生逢离乱,恨少读书,三十以后嗜书画成癖,见名迹巨制虽节用举债犹事收蓄,人或有訾笑焉,不悔。”

张伯驹收藏始于年前后,他偶然到琉璃厂游玩,看到一块康熙早年题写的“丛碧山房”匾额,匾额残破字迹缺损,但正中“康熙御笔”的朱文印完好,于是张伯驹当即买下,以为喜欢匾额中“丛碧”二字,从此自命“丛碧”为号,走上古字画收藏之路,成为“天下第一收藏家”。

(该文章由文玩保真团队带头人andy(   过了两天,病房又死了一个人,张伯驹转成肺炎。

年2月26日,张伯驹病逝。

张伯医院门口叫骂:医院知道张伯驹是谁吗?他是国宝!你们说他不够级别住高干病房?呸!我告诉你们——他一个人捐献给国家的东西,医院!把那些住高干病房的人,都扒拉一遍,看看哪个的贡献,能赶上张伯驹?

张伯驹的追悼会在八宝山革命公墓举行。

张伯驹曾说:“杜工部诗云‘老年花似雾中看’。余则以为人生万事无不在雾中,故不止花也。余之一生所见山川壮丽,人物风流,骏马名花,法书宝绘,如烟云过眼,回头视之果何在哉。”

十年后,年4月16日,潘素病逝于北京,终年77岁。

章诒和写道:他在时代里消磨,但却由时间保存,不像某些人是在时代里称雄,却被时间湮没。

张伯驹《如梦令》:

寂寞黄昏庭院,

软语花荫立遍。

湿透凤头鞋,

玉露寒侵苔藓。

休管、休管,明日天涯人远。

“民国四公子”中,袁克文42岁就忧郁而死,张学良因“西安事变”被蒋介石软禁,溥侗误入汪伪行列,做了汉奸遭世人唾骂,最终贫病而死,名士圈风流云散。

只有张伯驹始终保持名士气节、名士风度、名士做派和名士传统。

他生活在中国最后的贵族圈内。

他是最后的贵族。

有人说:张伯驹——这名字,要么不知道,只要知道了就难以忘记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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